(這是蘇在曬太陽的照片,他喜歡四肢腳攤開享受日光浴,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,然後耍孤僻不理人)

昨天的一場暴雨,奪走了他的性命。

他是我最心愛的烏龜,對我而言,他不只是我的寵物、也像是我的家人、我的兒子,失去了他的這一晚,好難熬。我躺在床上怎麼樣也睡不著、也無法像平常一樣看書、寫文章,只有拿起電動一直打一直打,打到眼睛很酸,大概是三點多才淺眠睡去,早上六點十五分我就起床了。窗外還是下雨,我的眼睛腫腫的,原本打算一天不出門、不去工作,想想因為昨天下午的整個過程,耽誤了一天的工作進度,如果今天再不上班說不太過去,還是拖著酸痛的身體,硬著頭皮來到了辦公室。

如往常一樣打開電腦、看看傳真,打開郵件信箱,卻還是沒辦法工作。

他是一隻蘇卡達象龜。剛買來的時候,他只有十公分大,不到一公斤。當時我是一次買兩隻讓他們有個伴,因為在當兵前選擇只能留一隻的考量下,我留下了跟我比較好的他,把另外一隻賣給另外一個一起養烏龜的朋友,當然也是很捨不得,難過了好久。

現在的他,是個四十五公分長,三十幾公斤的胖小子。

他有挖洞的習慣,挖個大洞,一個兩歲小孩子都可以進去的洞是他的傑作,在太陽正熱的時候,陰陰涼涼的地洞是他的最愛,我常常從門口丟蘋果進去,聽到「叩」一聲,就知道蘋果打到了他身上,然後過了十秒鐘,應該是他的頭探出來了,就聽到喀滋喀滋咬蘋果的聲音;躲在洞裡面不出來的他,和在外面用水果蔬菜引誘他出來的我,在食慾和在家休息的舒適度中掙扎的他,和大太陽底下跟一隻烏龜玩的我,是我們之間最有趣的互動。


大雨狂下,他的洞崩了。我昨天中午跟客戶吃飯的時候,就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,因為自從他挖了那個大洞以來,沒下過這麼大的雨,土質也不清楚是鬆軟還是堅固的我,一回到工廠,馬上跑到後面的菜園,看我的大傢伙有沒有像之前那樣下雨就出來散步。後來走了一大圈都沒看到他,我想應該是埋在土和雨水裡面了,顧不得我的衣服我還在上班,我跳進去水坑裡面不停地挖,一直想希望我的預感是錯的,他一定不在這裡面、希望不在,但是事與願違,大約三十公分深的土裡面,我摸到了熟悉的他的殼,那個大家看過都說漂亮的殼。

我幾近嘶吼地大聲喊叫。


有人來幫忙,但是空間太小,整個土因為質地鬆軟,我的雙腳幾乎膝蓋以下完全看不到,幾個員工在旁邊看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幫,後來有人幫我舀水、鏟土、有人去打電話叫消防人員,接近半個小時左右,可以看到他的頭已經露出土面水面,好像還有呼吸,雙腳還有動一下,這個時候湧起了滿滿的希望,我要救他,我不斷地挖土、舀水,想把他拉出來,但是因為陷得很深、爛泥巴又有一種虹吸現象,雨不停地下土一直崩,挖也挖不完,即使露出頭來,兩個大男人也拉不起這三十公斤的胖小子;一個小時半後,我幾乎要虛脫的時候,終於把所有的土都挖的差不多了,才從土堆裡面把他翻挖出來,他還在動,嘴巴還一張一合動了一下,看著消防隊員幫我把他放在水泥地上的那一瞬間,我才發現我完全沒力了,兩隻腳埋在土裡面,雙手因為用力過度,已經連拉著欄杆挺身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。

我一直拼命地謝謝那兩個前來幫忙的消防隊員。一直謝一直謝。


我永遠忘不了這一段搶救他的過程吧。全身髒兮兮都是土,咆嘯嘶吼瘋狂挖著土的我,在大雨下淋了兩個多小時。

幫小蘇身上的土沖掉,他還動了一下。看起來很像是跟我一樣,虛脫了。想說讓他在那休息一下恢復體力應該撐得過去,畢竟我們都那麼努力救他,他也應該撐下去。


不過,他還是走了。

他就這樣走了。我一點都不能夠接受。


他在我十七歲的時候來到我家,在我三十歲生日前離開了我。

這十三年來,我不管去哪工作、台中或是高雄都帶著他、在颱風過後超高菜價的時候怕他肚子餓仍仍然毫不手軟地買菜餵他,這些年過去了,他早就已經是我的親人了。


撥了電話給菲莉絲,我完全無法制止我的眼淚,而菲莉絲也哭了。那是我們共同的回憶、那像我們的小孩子。我們說好要讓我們人類的小孩騎烏龜上學、讓烏龜界的孩子小蘇陪著我們的小孩一起長大、讓他看看爸爸從年輕時代就養著的烏龜喔。

而這一切都變得不可能了。如今他只是冷冰冰的屍體。


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帝要讓我失去這麼多,要讓我成長嗎?我一點都不能理解。

小蘇,感謝你陪伴了我十三年,這十三年有你的日子很開心,我有滿滿的回憶,雖然救不了你我很自責。但如果這就是命的話,我也必須接受。


卡夫卡說:

回想的本身就是悲哀,至於回想的對象,就更不要說了。


再見了,小蘇。

這是今天我和小蘇最後的一張合照。我一邊哭一邊把他埋起來。就在他最愛的地洞裡,我埋了他。對不起,我真的很難過。


後記:


各位,很對不起,現在的我無法寫文章。寫完這篇我已淚流滿面,手不停地顫抖,這幾年來,我知道我得到很多很多,但我也失去太多太多。我沒有想像中堅強、也很無力承受,很對不起,請讓我靜一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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